美軍的軍事理論體系中，條令是最為重要的內容，條令提出了軍隊各類活動的基本原則，指導美軍在聯合作戰和各軍種肚子作戰中，如何協調一致開展行動以實現共同目標。本文探討美軍條令的內容本質，回顧美軍條令的發展過程，調研美軍條令體系發展現狀，展望未來美軍條令發展趨勢，以期望能夠為深入理解美軍條令體系及開展有關深入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和借鑒。
美軍條令
美軍條令的內容 美軍條令的內容分為以下5類：原則、戰術、技巧、程序、術語和符號。根據美軍的術語概念解釋，原則是描述式的綜合性、根本性規則或者假設，用以指導如何思考和開展軍事行動；戰術是開展軍事行動時對各部分力量的有序部署，且一項戰術的執行可能需要綜合使用多項技巧和程序；技巧是執行軍事任務、發揮軍事職能的非規定式（non-prescriptive）的方法，其詳細程度介于戰術和程序之間，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靈活選擇使用；程序是標準的、詳細的步驟，描述了如何執行特定的軍事任務，具有規定性，包含規范的信息格式和控制參數；術語和符號是軍事行動過程中應當使用的統一語言和圖形，是美軍軍事理論的載體。
美軍條令的內容來源 美軍條令的內容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對既往戰爭的總結。美軍高度重視吸取軍事經驗教訓，所有的美軍軍種都成立了專門的經驗總結部門。在軍事行動或者訓練過程中的地方做法、最佳實踐、教訓總結都可以被提議納入條令并推廣，用以指導美軍近5年內的軍事行動。二是對未來戰爭的構想。通常，高層軍事人員憑借多年的軍事閱歷，結合其對技術和作戰領域變革的敏銳嗅覺，提出在未來5~15年軍隊可能需要改變的思維方法和行動模式。
發展歷程
美國為軍事人員制定條令的傳統可以追溯到南北戰爭時期，但正式的軍事條令出現是在1905年，以《野戰勤務規程》（FSRs）的出版為標志。隨后，美軍開始持續推進軍事理論和條令建設。1939年，FSRs被美陸軍的野戰手冊取代。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陸軍開發了第一本軍事詞典，以提高軍隊和盟國之間的互操作性。1948年，該詞典轉變為第一本美國聯合詞典。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軍開始迅速推動軍種條令的修訂完善，這些軍種條令成為了早期29本參謀長聯席會議出版物的內容基礎。但是，美軍那時未明確各軍種對于聯合條令的責任，且對聯合條令缺乏統一的長遠發展規劃。
1986年，美國國會頒布法令，將美軍聯合條令發展的全部責任授予了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不久之后，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將聯合條令和術語標準化的責任交給了聯合參謀部J7。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聯合條令發展系統匯集了美國防部的頂級研究人員，為現代美軍聯合條令的構建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2001年9月10日，基于當時的戰略指導和傳統戰爭理念，聯合參謀部J7發布了《JP 3-0聯合作戰》和《聯合條令“拱頂石”與“基石”入門》。然而就在第二天，“9·11”事件便使得這兩份文件在某些內容方面顯得過時。美國政府因“9·11”事件和第二次伊拉克戰爭而作出的政策改變直接促使美國防部開展大規模的聯合條令更新。其中，《JP 1-0聯合人事支持》的更新耗時近5年，《JP 2-0聯合情報》的更新花費了近7年，《JP 3-0聯合作戰》的更新花費了近5年，《JP 4-0聯合后勤》的更新耗時近6年，《JP 5-0聯合籌劃》更是分別在“9·11”事件發生后5年和伊拉克戰爭結束后2年進行了更新，《JP 6-0通信系統》的更新花費了超過4年。
美軍條令體系現狀
美軍條令體系包括聯合條令、軍種條令和多軍種條令。其中，軍種條令包括：陸軍條令、空軍條令、海軍條令、海軍陸戰隊條令、太空部隊條令和海岸警衛隊條令。
美軍條令體系架構
聯合條令 根據美國聯邦法律規定，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負責為美國所有武裝力量建立聯合條令，具體的職責分工和業務流程通過參謀長聯席會議指示CJCSI 5120.02和參謀長聯席會議手冊CJCSM 5120.01予以解釋說明。美軍聯合條令的定位是為美國軍事力量提供促進行動協同的基礎指導。聯合條令在制定的過程中會參考有關的軍種條令、多軍種條令，但是聯合條令的層級更高，軍種條令、多軍種條令必須與聯合條令保持一致。聯合條令的管理機構是聯合參謀部J7。
美軍聯合條令架構
聯合條令架構包括三個層級：“拱頂石”出版物、“基石”出版物和核心條令出版物。根據2024年4月發布的聯合條令框架，“拱頂石”出版物編號JP 1分為兩卷，分別講述聯合作戰理論和聯合部隊構成。核心條令出版物共60本，集中在聯合行動領域（52本）和聯合后勤領域（8本）。
軍種條令 美國陸軍認為條令含有職業軍人所必須熟知的專業知識，對于集體而言，條令是美陸軍轉型發展的依據。美陸軍條令先后出現了訓練手冊（DM）、野戰服務規則（FSR）、野戰協定手冊（FMI）和陸軍戰術、技術和程序（ATTP）等多種條令出版物。2019年美陸軍為了實現自身轉型，決定將陸軍條令出版物和陸軍條令參考出版物進行合并，以減少冗余，同時繼續修訂陸軍野戰手冊（FM）和陸軍技術出版物（ATP）。目前，美陸軍條令自上而下分為ADP、FM和ATP。
美陸軍條令架構
ADP是美陸軍的頂層條令，包含了陸上作戰有關的基礎原則，以促進陸軍各作戰力量協調統一，最終支撐國家戰略目標的實現。FM在內容上以陸軍戰術和程序為主，為陸軍提供符合ADP原則的更為具體的訓練和作戰指導。ATP主要介紹陸軍履行使命任務、執行作戰任務、發揮崗位職能過程中的經驗做法，這些并非強制性內容，但是對于促進陸軍范圍內上下級統一理解和高效交流提供了更高的理論起點。
美空軍條令架構，自上而下分為基礎條令、戰役條令和戰術條令。
美空軍條令架構
基本條令分為兩卷，從空軍的視角出發，闡述了空軍在整個美國武裝力量體系中的定位和特殊屬性，明確了關于空軍力量應用的基本原則，總結了空軍的基本作戰模式。戰役條令是指空軍條令出版物（AFDP），更為具體地描述了空軍力量組成，并結合具體的空軍作戰活動，對空軍基本條令的原則進行了細化。面向不同的空軍行動目標，AFDP給出了具體的訓練、部署、使用等指導。AFDP起到了重要的承上啟下作用，將戰術條令與基本條令進行銜接，保證了空軍高層領導的戰略構想能夠在戰術層面離散式的表達。同時，由于空軍在聯合作戰中扮演著主要角色，AFDP相較于其他層級的空軍條令與聯合條令在內容上更加一致。戰術條令是指空軍戰術、技術和程序（AFTTP），其描述了如何以個人或者團體的方式，恰當地運用空軍資產設施，達成具體的戰術目標。
2020年7月，美太空部隊“拱頂石”條令正式發布。目前太空部隊條令體系自上而下分為“拱頂石”條令、“基石”條令、戰役條令、戰術條令和紀要。
美太空部隊條令架構
美太空部隊的“拱頂石”條令是指《太空拱頂石出版物》（SCP）。與其他軍種的頂層條令類似，作為下級條令的制定依據，SCP主要介紹了太空領域的定義、太空軍事能力與作戰的本質、太空軍事力量組成和太空部隊基本應用原則。太空部隊的“基石”條令和戰役級條令都被稱為太空條令出版物（SDP），目標是面向太空作戰提供更加具體的軍事行動指南。太空部隊的“基石”條令編號為“SDP X-0”，目前美軍太空部隊已經發布了6本“基石”條令。戰役條令編號“SDP X-XX”，目前已發布了《SDP 3-99 Joint all domain operations》，后續計劃發布太空感知和戰場環境管理兩項條令。戰術條令目前仍處于制定過程中，通常為非公開文件。太空部隊條令紀要（SDN）并不包含正式條令內容，其作用是記錄太空部隊條令的問題和可能的解決方案，以供條令編寫和修訂人員參考。
目前美海軍所使用的條令自上而下分為4個層級，分別是海上軍隊條令出版物（NDP）、海軍戰事出版物（NWP）、海軍戰術、技術和程序（NTTP）和海軍戰術參考出版物（NTRP）。
美海軍條令架構其中，NDP描述了美軍海上軍隊的力量組成，以及他們開展軍事行動的理論學說。NDP適用于所有美軍海上力量，包括美海軍、美海軍陸戰隊和美海岸警衛隊，由三者共同簽署發布。NDP一共有5本，分別是一本“拱頂石”出版物《NDP 1, Naval Warfare》和4本“基石”出版物。NWP的內容更加具體，涵蓋了多種海軍作戰任務，用于幫助海軍作戰指揮人員更好地協調不同海軍組織機構，更好地發揮不同組成力量的作用，強調海軍在全球各海域都要能夠開展高效且可持續的軍事行動。NTTP為海軍作戰指揮人員，尤其是戰術層的作戰指揮人員，提供對抗環境下運用海上軍事力量的方法，用于協調不同力量單元進行有序部署和機動，從而為作戰指揮人員帶來巨大的海上戰場優勢。NTRP以數據為主，主要包括海軍作戰相關的圖標、理論資料（例如，海洋學、聲學、電磁學等）和系統操作指南。
根據美國防部海軍陸戰隊命令MCO 5600.20，海軍陸戰隊條令分為5類，分別是海軍陸戰隊條令式出版物（MCDP）、海軍陸戰隊作戰出版物（MCWP）、海軍陸戰隊戰術出版物（MCTP）、海軍陸戰隊參考出版物（MCRP）和海軍陸戰隊臨時出版物（MCIP）。
美海軍陸戰隊條令架構MCDP是海軍陸戰隊的最高級別條令，包含有關戰爭和開展重大軍事活動的基本原則和制度思想。按照官方的說法，MCDP是海軍陸戰隊和海軍陸戰隊精神的哲學基礎。MCDP目前共有8本核心條令，部分核心條令有下級展開條令。MCWP是海軍陸戰隊在訴諸戰爭或其他指定任務時使用的總體和基本作戰條令，以及戰術、技術和程序（TTP）。MCWP體現了海軍陸戰隊如何戰斗和執行其任務以支持國家戰略和目標。MCWP的變動會影響下層與之對應的MCTP和MCRP文件，更新周期一般不超過6年。MCTP是包含與特定功能、領域或主題相關的重點或特定TTP的出版物。每個MCTP都對應一項MCWP，且必須在遵循的基礎上對該MCWP進行更進一步的詳細說明，通常6年修訂一次。MCRP面向基層作戰單元或個別海軍陸戰隊員，該類型出版物內容包括了那些為確保特定任務成功而使用的TTP。MCRP可能會也可能不會擁有各自對應的MCTP或MCWP，更新周期一般為4年。MCIP是介紹新的或正在出現的軍事理論的出版物，其總體目的是根據經驗教訓、訓練和試驗的結果傳播新的TTP。如果MCIP中的內容經過一段時間沒有被納入到MCWP或MCRP，則會被取消或取代。MCIP一旦發布就可以在訓練和實戰中臨時使用，其更新周期一般為3年。
美海岸警衛隊的行政領導線起源于總統，受國土安全部管轄，接受海岸警衛隊指揮官管理。戰時與美海軍和海軍陸戰隊一起，接受總統、國防部長、戰區司令的指揮控制。海岸警衛隊的條令自上而下分為4個層級，分別是原則與傳統、機構式條令、行動與配合工作條令，以及行動與配合戰術、技術和程序。
第一層級原則與傳統是指《海岸警衛隊出版物１，美海岸警衛隊原則》（CGPUB 1），該條令主要介紹了美海岸警衛隊的使命任務、力量組成、行動模式、發展歷程和基本工作原則。第二層級機構式條令根據海岸警衛隊的部門設置劃分為9本條令出版物。第三個層級條令是對第二層級各領域的細化。第四層級條令指海岸警衛隊TTP，每份文件都屬于對應的三級條令出版物。
多軍種條令 1975年，美國結束越南戰爭，此役美國防部發現陸軍和空軍在戰場上的協同作戰是可行的、高效的，并且這種協作關系不應當是在戰時臨時起意，而應當養成于和平時期的日常軍隊建設。同年，美陸軍訓練和條令司令部（TRADOC）和美空軍戰術司令部（TAC）聯合組建了美空陸應用中心（ALFA），該中心負責研究陸空聯合作戰概念和條令。1987年，隨著美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正式加入，該機構更名為美陸海空應用中心（ALSA）。ALSA中心負責匯總各軍種的軍事經驗教訓，向作戰人員提供多軍種條令（MTTP），以提高戰術層面的多軍種聯合能力。ALSA中心所建立的軍種交流合作機制是一種重要的、成功的嘗試，它雖然偏重戰術層面的問題研究，但是同樣為更高層級的美軍聯合條令建設提供了豐富的理論內容和統一的建設思路。
未來發展趨勢
影響美軍條令體系發展的因素有很多，這些因素可能來自于管理體制、戰略環境和科學技術等不同方面。例如，“9·11”事件給美軍聯合情報和聯合作戰領域條令帶來了巨大變革；再如，太空部隊的成立直接創立了新的作戰條令體系；又如，烏克蘭危機中無人裝備技術的發展和應用正促使美軍加緊研究新的戰術條令。面對未來可能的軍事沖突，美軍條令有以下值得關注的發展趨勢。
面向第五代戰爭 威廉·佩斯將第五代戰爭定義為以信息為核心的戰爭。其理論認為，當前國家之間的軍事沖突已經進入到第五代戰爭形態，國家之間的對抗是全面的政治團體、宗教團體和社會團體之間的對抗，而并非單一的軍事對抗。面向第五代戰爭，美軍在聯合作戰條令中一直強調綜合使用國家的軍事、政治、經濟和信息力量。為此，美軍于2022年9月更新了《JP 3-04 Information of Joint Operations》，美陸軍于2023年11月發布了第一本關于信息的條令《ADP 3-13 Information》，美空軍于2023年2月更新了《AFDP 3-13 Information in Air Force Operations》，美海軍陸戰隊于2022年6月發布了新的《MCDP 8 Information》。美軍認為，這只是開始，以上條令提供了統一的思維底座，后續他們還會在信息主題下推出一系列條令。
面向軍事盟友 美軍聯合條令固化了寶貴的聯合軍事行動經驗，其內容為協助北約組織（NATO）成員國實施集體防御、危機管理和安全合作活動奠定了重要基礎。早期的北約聯合條令（AJP）是以美軍聯合條令為基礎構建的，隨后NATO以它為藍本建立了自己的盟國聯合條令體系。盡管美國并不完全接受NATO的聯合作戰概念和術語，認為成員國代表在參與AJP制定的過程中很難保持動機純粹和認識統一，尤其是當前華沙條約國家開始加入北約，但是通過多年的磨合，美國逐漸意識到軍事盟友在未來軍事行動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無論是在戰場上的直接合作還是在情報等領域的共享，都需要大量的共識。因此，未來美軍聯合參謀部J7計劃將與NATO等盟國更好地協調一致，為作戰人員提供更有條理和更合乎邏輯的AJP和JP文件，從而更好地支持聯合行動。
面向內容控制 回顧美軍條令的發展歷程，越來越多的條令被視為敏感的，理由包括條令的主題領域敏感，或者條令的內容涉及過于詳細的戰術動作。這些不公開的條令已經不再常見于戰術層面，一些重要的頂層出版物也不再公開發布。
未來，美軍還會加嚴對條令內容的發布管控。屆時，無論是硬拷貝還是在線瀏覽等，都將面臨更加嚴格的權限審查。
版權聲明：本文刊于2025年 2 期《軍事文摘》雜志，作者：徐通、武寧等，如需轉載請務必注明“轉自《軍事文摘》”。
